读《谈谈方法》和《社会契约论》有感

科学知识和科学精神不是一回事。科学精神需要通过学习科学知识来体现和体会。学习科学的主要目标却不是科学知识而是对科学知识的内涵、来源以及背后的原则的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开设《学会学习和思考》:学会科学地思考问题,看待世界,远远比学会具体科学知识重要。当然,不经过具体知识尤其是对具体知识的体系化的整理和理解,根本就谈不上领会科学精神。具体学科的知识和具体学科的思考方法,每一个学科,都不一样。但是,很少的几样有共性的科学精神还是有的。那就是:怀疑和反思、构建一个(相容的尽量统一的假设尽量少的可计算的)心智模型来理解世界的企图、做实验和尊重事实、做计算(依靠数学来做逻辑推理)

在物理学的发展而言,Plato的精神世界对应着现实世界(或者应该反过来说,甚至认为只有精神世界才是真实,现实世界仅仅是虚像)、 Socrates的思考和反思、 Aristotle企图建立物理学是什么(关于运动和世界怎么样,为什么的理论和思考)的体系、Descartes的怀疑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我对我自己是否存在的反思证明我存在”、“我从来不把没有经过反复思考的东西当做真理”)、Bacon的经验主义和归纳,这些应该算作物理学建立的思想上的基础,也就是“怀疑和反思、构建一个心智模型来理解世界的企图”这一部分。而Galileo的实验和理想实验(确实对物理学具体知识的贡献已近非凡)真正使得物理学依靠做实验的方式从哲学中独立出来应该算是做实验和尊重事实这一部分。接着Newton对天体运动记录的深入思考以及把天体运动和Galileo的地上运动统一起来的万有引力模型和动力学方程以及表达动力学方程的微积分的提出,应该算可计算这一部分。所有的这些——怀疑反思心智模型做实验做计算——合起来是物理学也是现代物理学的基础,尤其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物理知识进步了发展了变化了,科学思想仍然是一样的。这些有的时候也被称为科学方法论。

一直学物理,更加关注具体知识,直到有一天开始上课,才渐渐开始关心如何把自己对科学的背后的理解,对科学知识的来源和体系结构的理解,对概念之间的联系的理解,传授给学生,促进学生理解科学,理解科学的发展,甚至促进社会的进步。于是,开始看起来Whitehead和Descartes。强烈推荐每一个做科学的对科学感兴趣的教科学的都看看Descartes的《谈谈方法》和Whitehead《教育的目的》。其中,Descartes在《谈谈方法》以自身的理性思考的经验为基础提出来:
1. 从来不把没有经过反复思考和反思的东西当做思考的基础(怀疑反思);
2. 把问题分解成更简单的小问题来处理(分析);
3. 认识问题要有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顺序,或者对于还没有这样的体系的东西也要建立起来这样一个顺序体系(联系、体系);
4. 尽量反复全面地考察问题(一致性最少假设)。
科学不就是用这样的一个方式来考察世界得到的结果吗。Descartes不仅是一个思考者,他还把这样的思考真的用来发展具体的数学知识(解析几何)和物理学知识(光学)。除了批判性思维,Descartes在这里还提到了系联性思考。

一个学会了用这样的方式——批判性思维、系联性思考、心智模型、做实验、做计算——来认识世界思考问题的人,不仅仅能够更好地理解自然的世界,可能还可以促进社会的世界的进步。不过,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学会了思考和学习,还差什么才能真的促进社会的进步呢?所为促进社会的进步,不是指你在这个社会里面混得如鱼得水,很自如,而是你思考问题所在你思考出路在哪里。这个时候,Rousseau的《社会契约论》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一个稳定的社会成为社会的基础是什么?一些个体为什么要一定程度上服从另外一些个体,或者服从另外一些个体所代表的集体?要知道,Rousseau他自己可不是一个统治者,也不算贵族,甚至不算大富,在当时以血统和权威作为基础的社会里面,怎么会开始一个关于统治权问题的如此跳脱的思考呢?例如,他论述强权不是社会的基础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如果强权是基础,那么,当有人开始不服从并且获得了更加强权的地位的时候,是不是就反过来大家——包含之前的处于强权地位的个体,就要服从这个新的强权呢?于是,你看强权不鼓励服从啊。接着,他开始问既然强权不是基础,那么是不是有一部分人真的可以放弃一切呢,例如奴隶制社会的奴隶。这个时候,也许你可以认为已经有能力做出放弃的选择的成人可以放弃,但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权利代替他们的子女来放弃啊。于是,一部分人主动放弃一切权利主张也不是社会的基础。那么,到底什么是社会的基础?

你可以看到,在这个问题完全没有答案的时代,在这个问题甚至否没有提出的必要性的时代,Rousseau开始探讨这个问题,并且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契约。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怎么做到的,不过就是反思,不断地深入地反思。

一部分人已经能够吃饱饭了。让吃饱饭的人中的一部分思考起来,是我们教育者的责任。启发他们思考什么(看什么书),帮助他们做如何思考,是我们思考者的责任。

对了,说起来看什么书,思考什么问题,推荐大家,尤其是教育者,看看我的这本书《概念地图教学和学习方法——教的更少学得更多》

第一次亚太地区概念地图国际会议(CMC-AP2017)会议组织笔记

CMC2017

CMC2017

2017年9月20-22日,第一次亚太地区概念地图国际会议(CMC-AP2017)将会在北京师范大学举行。cmc2017-logo-sm-1

第一次(协助)组织国际会议,做一个记录,将来好检讨和进步。有办过七届国际概念地图大会的Alberto Canas在前面引领,事情有头绪很多。非常感谢Alberto。

会议的组织工作由三个团队来分工协作完成,基本上的分工是:
* 会议行政和服务团队——教师发展中心,会议通知、注册、收费、场地、邀请函、会议材料印制等会议服务事宜;
* 会议学术组织团队——吴金闪(Jinshan、Alberto、北航JinXin、借调赵国庆老师团队雅雯协助文档处理),学术组织,收集和审阅论文、建立会议学术委员会、负责确定邀请报告人和报告人,负责编制会议日程;
* 思维教学联盟团队——赵国庆团队,负责其思维教学联盟内的中小学老师的注册和联系,负责未能在论文提交系统里面提交的中文稿件的收集,负责视频分析投稿的收集和审阅。
有了这个人手充沛思维活跃又能够相互配合的团队,肯定可以把这个会议办好,成为概念地图研究者、一线教师及其他使用者、管理者甚至爱好者交流的平台。会议期间可以建立一个微信群之类的,方便平时交流。感谢各个团队的努力。

首先,需要通过学院护着职能部门向学校提出举办国际会议的申请。这次是北京师范大学教师发展中心承担的组织任务。有他们很重要,要不然,我可忙不过来,也不打算来忙。除了出力,他们还得负责出钱 🙂 。

接着,要有一个文档处理的小团队。经常我准备了英文材料,不想再麻烦一次写下中文,这时候这个团队就能够帮上很大的忙。这次就要靠赵国庆老师的思维教学团队了。文档包含(中英文两个版本):会议通知、论文征集通知、论文格式说明和模板。

接着,就要建立的几个网站:论文征集通知和会议通知的网上传播和其他传播方式、会议注册网站和投稿审稿网站。
通知放在国际概念地图大会(CMC)网站上。具体这里可以看到:英文版 http://cmc.ihmc.us/cmc-ap-2017/cmcap2017callforpapers/
以及中文版
http://cmc.ihmc.us/cmc-ap-2017/cmcap2017callforpapers-ch/ 。还将通过emaillist,以及微信群等其他方式传播。在这个网站上还可以看到组织者的信息。将来报告人的信息也会提供在那里。

找到了一个叫做SmartChair的网站,有中英日文界面,还提供会议注册、论文投稿、会议论文征集、会议信息网站、缴费等多种服务。为这个会议做了中文的会议网站投稿系统注册系统,英文的会议网站投稿系统注册系统

会议网站上的收费信息还有待补全,建立好页面和链接。交通信息、住宿信息也有待补全。

会议网站上的信息包括征稿、重要日期、会议注册、大会组委会、大会日程、邀请报告、投稿格式指南、交通指南、住宿信息和缴费页面。中英文的文档需要几个团队按照前面的大致分工计划相互协调来完成。

同时,还需要确定程序委员会成员和邀请报告人。目前程序委员会成员已经基本确定,邀请报告人几个程序委员会成员已经在尝试邀请。

随着下一步进行,我会进一步更新。其他组织团队也会把经验总结在这里,供以后一起做检讨和进步用。

附件:
* 中文会议通知
* 英文callforpapers
* 中文论文征集
* 英文格式说明
* 中文格式说明
* 英文模板:论文创新经验视频分析
* 中文模板:论文创新经验视频分析

请教材添加参考文献

今天听心儿给我讲草帽计——贺龙让红军放下草帽,国军来带上,从而使得国军飞机误炸“白匪”的故事。我就开始好奇,这么神奇的计策也能成功?于是,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个:课本上的有些事儿其实离真相很远。于是,我就决定自己来看看这个这么弱智的计策就能成功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我先查了查贺龙传。这是正规出版物,有出版社和编写组的。尽管也不一定可信,但总算是稍微有据可查。里面有的事情是有当时的文件来佐证的,并且提供了一部分参考文献,也就是这些文件的名字和其他信息。我就每一个章节点一下鼠标,然后检索草帽计或者草帽。没有找到。

接着,我就开始检查贺龙在书里面记载的1934年在做什么,有没有长征以及被“白匪”追。这是摘自贺龙传里面的文字。

10月26日,两支红军在南腰界举行了隆重的庆祝会师大会。会后,红三军奉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电令,恢复了红二军团番号。贺龙任军团长,任弼时任政治委员,关向应任副政治委员。中革军委命令两个军团分开行动,红六军团单独进入湘黔边境的松桃、乾城、凤凰一带。这时,中共中央和红一方面军主力已于10月10日撤离中央苏区,开始了长征。

1934年11月26日,根据中共中央电示,成立了中共湘鄂川黔边临时省委和军区,同时,成立了以贺龙任主席的湘鄂川黔边革命委员会。湘鄂川黔边的领导机关于12月10日迁至永顺县塔卧,全面展开了根据地的各项建设。到1935年春,在湘鄂边区建立了7个县、51个区、235个乡的革命政权;开办了红校,培训了数百名军队和地方干部;领导群众没收并分配土豪劣绅的粮食财物,进而分配了土地。斗争中涌现出了大批积极分子,从中发展了600余名党员。各种群众组织也广泛地组织了起来。

看起来,这个时间段贺龙还在经营地盘而不是长征。这里有《贺龙传》里面关于贺龙的长征部分的描述。1935年11月开始向着贵州转移,中间还有突进湖南的神来之笔,迷惑敌军,后来才真的向贵州突围。因此,看起来,这个编者连我这样翻一翻《贺龙传》都没有做过。或者就是贺龙的警卫之类的,有内部资料。那就需要提供参考文献。

总结:第一,整个贺龙传没有草帽计。第二,贺龙在语文书记载的时间点还在建设根据地。如此弱智的计策都能成功的话,国军就是“猴子”啊。猴子才会捡起来帽子学者戴上,并且猴子飞行员才会不经确认就扔炸弹。我怀疑这个语文书的编者就是按照猴子的传说故事改编的。

刚才收到一位老师发过来的一个叫做“温儒敏”的人对“爱迪生救妈妈”的回应:课文转引自电影《Young Tom Edison》,所以不是他们这些语文教材的编者自己瞎编的;其次,语文教材本来就可以用不真实的材料。

我打算回复一下:首先,如果是小说等体裁,完全可以瞎编,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是编的,不会当做传记类型的东西看。更进一步,如果真实与否不影响文章的立意,则编也可以接受。当然,如果不是小说寓言等体裁而是传记等,最好还是尽量不编。如果真实性是文章立意的一部分,例如说明“贺龙多么聪明”,“爱迪生多么牛多么具有创造力”等等,那么,这个立意就依赖于其真实性。这个时候就一定不能编。包括我前面说过的“语言的魅力”的例子。不要觉得编一次两次无所谓,只要编了一次,大家就可以怀疑所有的。这个法庭上的证词是一样的,只要发现证人在一个地方说谎,其他就可以合理怀疑其所有的证词。例如,我就还看到了大家对《一件珍贵的衬衫》的怀疑,而且我也开始怀疑。不过,没有时间去调查验证了。信任不容易建立。能不破坏的时候就尽量不要去破坏。第二,为什么不加参考文献啊?加了参考文献就可以知道不是编者瞎编的了,减少了编者的责任。

按照“温儒敏”回应中提到的《Young Tom Edison》,我去查了这个电影,按照Wikipedia的信息,确实里面有爱迪生制作无影灯救妈妈的情节。但是,同时,我去查了查对这个剧本和电影的评价,其中,有这么一段:

The screenplay for Young Tom Edison, written by Schary with Bradbury Foote and Hugo Butler, appears to tinker as freely with the facts of Edison’s boyhood as Edison tinkered with the chemicals and gizmos in his laboratory.
His teacher considers him “addled” and kicks him out of school; he sets up a chemistry lab in the baggage car of a train; he finances his experiments by printing his own newspaper; and so on, one clever scheme after another. As the reviewer for Newsweek took pains to point out, however, these particular things actually happened. Knowing this doesn’t obligate us to swallow everything the movie cooks up – that young Tom almost demolished a train with a batch of homemade nitroglycerin, rescued another train by blasting a danger message on a steam whistle, dived under another train to save an infant’s life, and saved his mother’s life by rigging a slew of lamps and a stolen mirror into a floodlight so a surgeon could perform emergency surgery on her after dark. But considering who the hero is, these fabrications are forgivable, if not believable. “As young Tom,” Rooney wrote in his memoir, “I was intrepid.” That’s putting it mildly.

(我就翻译第一句吧)这个由某某某某撰写的剧本,就像爱迪生在他的实验室里面自由地搞他的化学反应物一样,随意地搞了爱迪生的少年生活。
(还有倒数第二句)考虑到这个影片的英雄主角是谁,所有这些编造,如果不可信的话,也算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了。

因此,还是语文课本编者的责任。你一点都不去看这个剧本的可靠性,就拿过来用,还省去了参考文献,可以接受吗?诸葛亮会呼风唤雨,我们读语文书读到的时候,一点都不反对,为什么?因为那是三国演义。

所有的这些问题,只要教材坚持引用参考文献,就不会有。包括什么爱迪生救妈妈之类的。强烈呼吁添加参考文献。没有参考文献的教材和文章就不是严肃的作品,而是臆想,当然除非真的是完全的原创,或者注明以及不注自明”此乃虚构,如有巧合,纯属雷同”。加上了参考文献,你看,我就很容易搞清楚了“爱迪生救妈妈”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了,我的每一个博客,如果有参考过的资料,都是直接做了超链接在里面的,可以直接点击的。为了强调,这里再单独列出来。

参考文献(格式就容我偷懒了吧,原则上得写下来如何获取而不仅仅是名字,也就是出版社、作者、页码这些):
* 草帽计
* 课本上的有些事儿其实离真相很远
* 贺龙传
* 关于贺龙的长征部分的描述
* 电影《Young Tom Edison》Wikipedia词条
* 对《Young Tom Edison》的剧本和电影的评价
* 吴金闪关于“语言的魅力”的帖子

刺客信条的信条:Nothing is true,Everything is permitted

电影《刺客信条》里面讲了刺客组织和圣殿骑士之间围绕着伊甸苹果的斗争。据说这个苹果里面包含了人类反叛的种子,只要研究清楚这个种子,就可以让人类顺服。圣殿骑士期望得到这个苹果并破解它。刺客,那帮信奉自由意志的人,希望保护和隐藏这个苹果。故事就是这么简单:看着刺客们为了保护和隐藏这个苹果一次一次地自不量力地冲上去,然后基本被消灭。

那,到底是什么信仰使得刺客们愿意牺牲一切呢?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之所以成为人的基础。下文的资料来自于电影和这个有关刺客信条的网站

When other men blindly follow the truth, remember…Nothing is true.
When other men are limited by morality or law, remember…Everything is permitted.

当其他人盲从所谓的真理,记住……没什么东西是不变的真理。
当其他人都被道德或者法律束缚,记住……任何事情都是允许的。

They never preached answers, but guided me to learn from my self. We don’t need anyone to tell us what to do. We are free to follow our own path. There are those who will take that freedom from us, and too many of you gladly give it, but it is our ablity to choose – whatever you think is true – that makes us human. There is no book or teacher to give you the answers, to show you the path. Choose your own way.

他们从不会直接提供答案,只是引导我去思考。我们用不着任何人来告诉我们做什么。我们有自由去寻找我们自己的道路。 总是有些人想要拿走我们的这种自由,并且,你们之中太多的人都很乐意把它给他们。但是,我们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我们选择的能力——我们选择那些我们认为是对的的东西的权利。没有哪本书或者老师会给你答案,或者给你指出一条路。选择一条你自己的路。

看完这个电影,当然,有其他的更深刻的思考,忽然之间,我想到当老师,想到教什么的问题,想到学什么怎么学的问题,想到怎么做研究的问题。

去思考,去选择,去反思,来反问,这就是学习。鼓励你去思考,接受你的选择,高兴看到你的反思,乐意被你反问,这就是教学和教育。一个连电影都懂的道理,教育界怎么会不懂。做研究工作更是这样,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大胆假设,仔细思考,谨慎推理,周密验证。去思考,去反思。

数学教什么,怎么教

刚才看到了一个讨论美国数学教育的“问题”和历史的帖子,想起来确实美国也搞教学改革运动,尤其是数学。

一开始可能大家都是关注basic,也就是学会计算就可以。这个是工业时代的教育观下的产物。工业时代我们主要需要能够执行管理者制定好的方案的工人,而管理者很有可能也是在执行更高层次的设计管理者制定好的方案等等等等。当然,方案和规则制定的时候可能有过科学研究实证研究。因此,这个体系也不是太差。基本上就是螺丝钉的思路,稍微好一点的可以给不同的螺丝钉一些选择的机会。但是,总而言之,社会就需要一系列不同的螺丝钉而已。这个思想下,语文主要是为了学会看懂说明看懂指导语,数学主要是为了数数做计算做测量等等。

后来,美国搞起来了新数学(New-Math)运动,把大量的现代数学加到中小学阶段的课程里面,而且,提出来,计算这样的基本的东西(basic)可以用计算器计算机来代替,不值得当做数学学习的中心。这个思想是很好的,绝对意味着进步。但是,实际操作很难,而且走偏了。在否定掉basic的同时,尽管提出来了一些需要树立的东西,但是不够明确,更加没有给出来如何树立这些东西。于是,新数学运动给中小学老师的指导语就是:计算不再是重要的了。那什么东西重要呢?没有提供,至少没有明确提供。那你可也想见这个有多么的糟糕。大量的老师和教学参考书把更高级的数学概念和数学计算搬到中小学。概念和计算高级了,就能够学到什么是数学了吗?根本不能。于是,新数学运动就被废了。

接下来,就遇到了非常困难的时期了,基本的不应该是主要教学目标,更好的更体现数学是什么的又没有,怎么办?于是一帮人提出来要back-to-basic,回去教计算得了。这帮人还挺得势,至少这样教出来的孩子会算题,考试成绩要高一点啊。要不然,你说怎么办?

这个“要不然,你说怎么办”的问题是一个大问题。其实,这是没有想象力,没有创造力,不懂得什么是数学的人,才会问的问题,也是那些懂得数学是什么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人没有尽责任影响数学教育界的问题。Whitehead在《教育的目的》,Timthy Gower在《数学是什么》里面都提供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和思考的答案。数学是思考的语言,数学为对现实的描述提供了结构。要教数学就需要突出这个意义上的数学。因此,要有粗糙的问题,供学生来练习抽象化——把实际问题转变成一个数学问题——的过程,而不是那种一个水龙头进入一个出水的应用题。甚至当我们把问题转化成一个明确的数学问题之后,我们可以利用计算机程序来帮我们求解。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体会“数学是语言,数学是结构”上面。如果还能够结合实际问题,真的让学生体会自己的抽象和计算的结果发挥作用,那就更牛了。这才是数学。

当然,你可以继续问我,那到底教什么怎么教?我可以一个一个给你举具体的例子。但是,首先,教学要思考教什么怎么教,而不是照着教材或者什么东西教;其次,数学来说,需要按照上面的指导思想——数学是语言,数学是结构——来决定教什么怎么教;再次,每一个具体的数学内容,例如函数,例如微积分,例如矢量空间,都有属于自己的最核心的思想,教学要体现这些具体内容的核心思想。例如,线性代数最核心的不是行列式的计算不是求解线性方程,而是矢量空间的概念以及矩阵谱分解。我们需要思考为什么这些是核心,知道这些是核心以后教什么,怎么教,结合什么样的现实生活或者其他学科的例子。

认识不到需要思考“教什么,怎么教”就不能去搞教育,认识不到“数学是语言,数学是结构”就不能去当校长教研员,有了认识决定不了教什么想不出来怎么教就不能去当数学老师。当然,当老师的要求最高,这三个层次都得够格才行。

那为什么要把大家都培养成能够用数学来思考和描述世界或者至少体验过用数学来思考和描述世界的人呢?因为我们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再是纯粹工业化的时代了,我们需要发挥每一个个体的创造性和创造性地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仅仅是为了能够把某个其他人已经解决的问题而且有解决方式供参考的问题来解决掉,那么,我们不需要太多创造性,模仿即可。但是,一个模仿的人的模仿对文明的推动和一个创造性地提出来别人没有提出来过的问题的提出和,或者求解出来被人没有解决过的问题的解决,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们已经到了一个需要发现和发挥每一个个体的创造性的时代了。博学、会算(比如比《最强大脑》赛事还强的20位数乘法)顶个屁用,有用的是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有用的是运用知识和信息的能力。当然,你可以说如果都不知道这些知识如何会用啊。有这么一丁点道理,但是不能为了这一定点道理,就非得学会5分钟内做完20个微分或者积分或者20位数的乘法啊。

每次,我都让我的量子力学的学生跟我一起再一次发明“量子力学”的概念体系,然后跟实验对比,甚至尝试着发明一下别的理论试试。这样的尝试着自己构建,才是学习,而不是照着某个配方抓药。